一家成立不到4年的Biotech公司,在不到4年的时间内,完成了生命的全过程:2020年的成立;2021年纳斯达克上市;2024年初准备退市、关闭。
对于这家公司的如此结局,多位业内人士并不意外,“license-in”的模式本质是投机、不可持续。“但管理层和董事会能够在账面上还有现金的时候,还给股东,而不是给自己发高薪和挥霍,还是有职业道德的。”一位美国生物制药投资人评论道。
它的死法,比它的出生,似乎更让人“高看一眼”。
这家公司叫联拓生物。由美国老牌生物医药投资机构Perceptive Advisors在2020年于美国孵化和创立,将Perceptive Advisors旗下孵化的60余个生物医药企业早期阶段的产品,license-in到中国,在中国做临床和上市,剑指当时一派繁荣的中国市场。
联拓生物像一个在生物制药界玩票的富家子弟。一出生即口含金汤匙,在生物制药高地美国建立。虽然是“倒爷”,但“倒”的是“同根生”的企业产品,这比同类license in企业更具优势——被坑的概率小很多:融资战绩辉煌,也做成了几笔赚钱的买卖。
好景不长,寒冬笼罩生物制药,集采和医保谈判重塑对中国市场的想象。并无坚固护城河的联拓生物,和其它赶上上市快车,但同类型的Biotech一样,股价跌跌不休。直到去年下半年,大股东Perceptive Advisors开始有出售或关闭公司的念头。
有知情人表示,大多数高管并不情愿关闭公司,谁都不愿丧失一年百万美金年薪的工作。无奈管理层最终还是及时止损,不至于让小股东损失惨重,血本无归。
退市、关闭一家Biotech并非容易的决定。但商业游戏的本质并不复杂,止损和退出,本来是常态。尤其在经过周期起落的美国市场、见过风云变幻的老牌玩家Perceptive Advisors面前,在账面上还有现金时,退场是最后的体面。“不管如何,Perceptive Advisors的这个决策没有‘坑人’,不像一些规模和它相差无几,上市骗股民和其它股东、投资人的机构。”上述投资人评论。
与此同时,市场上还有许多看不到希望的Biotech们在支撑:因为所谓创业者的尊严、脸面,或者因入驻资本的性质,决策者不愿承担任期内国有资产流失的责任,最终很可能让投资者血本无归、一地狼藉而被迫退场。
“不能因为创业而创业。”创业的内核需要遵循商业的本质,要么赚钱;要么止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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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BD为主的倒爷Biotech
2024年2月13日,联拓生物正式宣布,公司董事会已完成对公司的全面战略审查,并决定开始关闭业务,出售剩余管线资产,并且从纳斯达克退市。早在2月9日,董事会批准了某些缩减举措,包括在2024年*季度裁减超过50名全职员工,约占公司现有员工基数的一半。
联拓生物的中层在公告发布之前就感受到剧变的压力。一位知情人士称,“春节前就有听说联拓生物的临床项目暂停,接下来会有些动作。”
在一年之前,2023年3月27日联拓生物发布财报时,联拓生物当时的首席执行官王轶喆自信满满地表示:“联拓的现金储备足以满足公司至2024年末的运营需求,稳健的财务表现让我们能够更好地迎接公司商业化阶段的到来。”
而就在不到9个月之后,王轶喆和首席财务官双双宣布离职。
与联拓生物打过交道的行业人士回忆,美元基金孵化的联拓生物是含着金钥匙出身的,它的海外商务能力、与跨国药企的过硬关系,是其他国内Biotech公司难以望其项背的。因而,在招募员工时,联拓非常注重员工的跨国药企背景,“哪怕是负责生产的高层,也会把有没有跨国药企背景放在筛选的*要素。”
联拓生物*任总裁是余久筠(Debra Yu),她的背景很能说明联拓生物董事会选人的特点和公司所走的路线。余久筠是在美国土生土长的华人,主要是金融和BD背景。她在华兴证券(美国)任董事总经理和跨境医疗投资银行业务负责人,也曾担任Labrador Advisors的董事总经理,为众多跨境合作和许可交易提供专业咨询;曾任药明康德(Wuxi Apptec)战略副总裁,帮助组建并共同领导辉瑞的风险投资团队,也是辉瑞全球业务发展组织的主要成员。“这家公司主要是以BD人才为主,在中国招的人主要是执行和落地。”
一位与联拓有过合作的资深猎头回忆,2022年,联拓生物国内团队在20多人左右,主要以临床团队为主。在他印象里,联拓生物的主力团队在美国。
短短两年时间,联拓生物就靠买买买,在五个治疗领域里斩获九条管线。但这种靠License-in起家的创新药企,研发能力的短板也极为明显。至今,联拓生物没有一款产品上市。最接近商业化阶段的产品,在2023年10月转让给了BMS。
“管线能力推进很一般,但是在市场下行阶段,它们能更早嗅到方向,及时止损。”上述人士评价。
2023年初,余久筠离职。据悉,其离职原因和公司运营并无关系,主要是个人风格和团队磨合问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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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逆向”License-in的代表
联拓建立之初,就是力图在License-in模式上做文章的企业。
和在中国建立,License in海外产品的Biotech不一样的是,联拓生物是由美国资本在当地孵化的License-in公司。
2020年8月,联拓生物在上海张江挂牌成立。这家由美国老牌生物医药投资机构Perceptive Advisors孵化和创立,总部位于美国新泽西州普林斯顿市的公司,在成立当天,就高调宣布与两家美国公司,BridgeBio Pharma、MyoKardia达成战略合作,引进它们的产品管线——这两家公司,也是Perceptive Advisors的参投企业。
许可引进的模式在创新药行情烈火烹油时期深受追捧,它能迅速搭建产品管线、将创新落地甚至实现弯道超车,契合了投资人“求快”的心理。加之联拓生物,低成本将同一个参投机构投资的企业的产品引进,条件得天独厚,在成立两个月后,联拓生物就获得3.1亿美元(约20亿元)巨额融资。这次融资非比寻常,它被列入Fierce Biotech公布的“2020年生物技术十大融资事件”之一。
短短一年时间,联拓生物通过License-in构建了拥有4个临床阶段候选产品的管线。据不完全统计,在2021年,联拓生物以5项新药的License-in项目数量居于国内药企之首。当时License-in的代表企业还有再鼎、云顶新耀等。
2021年,联拓生物在纳斯达克上市。
一位行业人士认为,“联拓生物在引进管线上的眼光是独到的。”当其他创新药企扎堆引进肿瘤类产品管线时,联拓将管线涵盖了心血管、眼科、肿瘤多个领域——而这种“独到”是因为投资机构Perceptive Advisors在生物制药领域的积累。
其中,有一个交易是其成功案例。
Perceptive Advisors的参股公司MyoKardia有一个名叫Mavacamten的产品,它是一种首创的直接肌球蛋白抑制剂,曾获FDA授予的突破性疗法认定。2022年8月,联拓生物宣布与MyoKardia合作,以约1.88亿美元获得Mavacamten在中国及其他亚洲地区开发和商业化权利。两个月后,BMS宣布收购MyoKardia公司。2023年10月24日,BMS又用3.5亿美元从联拓手中收回了Mavacamten在中国及亚洲其它国家的权益——那个时候,中国市场权益依旧被看好。一进一出,联拓生物净赚超1.5亿美元。
这不是联拓生物通过“倒手”赚到的*桶金。2021年3月,联拓生物以1400万美元首付款、1.05亿美元里程碑付款,获得RSV药物Sisunatovir在中国大陆、香港、澳门和新加坡地区共同开发和商业化权益。2022年12月,联拓生物将其权益转卖给辉瑞。在这笔转手的交易中,联拓生物不仅赚回了首付款,还获得了1.35亿美元的商业里程碑付款以及销售分成。
-03-
开始走下坡路
在纳斯达克上市不难,但股价的坚挺程度还是要靠自己。当商业模式饱受质疑,又没有过硬的产品研发能力,公司一定会走下坡路。
相较于自研,License-in模式的优势在于以相对低的成本快速扩充药企的在研项目管线。其弊端也是显而易见,一位创新药企创始人提及,对于引进而来的产品,引进方对于从靶点到先导化合物、再到优化先导化合物等过程,没有多少参与。借助License-in模式,是很难提升创新药企自身的研发设计能力。
在一位行业人士印象里,联拓生物的商务能力属于行业翘楚,但产品研发能力一般。成立至今,还没有一款产品上市。
联拓生物财报显示,2020年度、2021年、2022年,全年净亏损分别为1.4亿美元、1.963亿美元、1.103亿美元。2022年12月31日,联拓生物称公司拥有现金、现金等价物和有价证券等总计3.024亿美元,较2021年年末净减少1.008亿美元。但当时联拓乐观预计其当下的现金储备将足以满足公司至2024年末的运营需求。
行业寒冬的骤然而至,是无数创新药企创始人始料未及。一位创始人告诉深蓝观,在2023年预料到行业将会变冷,但从未想过到了年末,会如此之冷。
截至2023年第三季度末,联拓生物现金、现金等价物、有价证券和限制性现金总额为2.522亿美元。2023年10月,联拓生物宣布董事会已对公司的业务发展启动全面战略评估。两个月后,联拓生物收到了一份来自Tang Capital Partners, LP控股的Concentra的收购提案。但这份提案给出了一个苛刻的要求,交割时,联拓生物至少有5.15 亿美元的现金和现金等价物的情况。5天的权衡考量后,联拓生物以“董事会一致认为提案低估了公司的价值,不符合联拓生物及股东的*利益”的理由,拒绝收购邀约。
据业内人士透露,在此之前,董事会并未动过关闭公司或卖掉公司的念头。但在此期间,除了生物制药寒冬之外,中国市场的规模因为医药改革的价值重构,和此前的设想,相差不少。之前,一些中国Biotech 和跨国药企做BD交易时,习惯把大中华区权益握在自己手中,但近期,让渡全球权益的Biotech越来越多。
加之,公司在美国的成本极高,CEO等级别的高管百万美金以上,资历并不高的中层管理者,年薪也几十万美金。即便在中国招的高管,年薪最高的也有几百万——市场空间没想象的大,但成本高居不下。止损,逐渐成了董事会最重要的考虑。
最终,Perceptive Advisors做出了关闭联拓生物的决定。
不狗血、没有过山车般的起伏,不悲壮,被人快速遗忘——这也许是一个成熟市场的Biotech的正常死亡方式。